2、腊梅花 腊梅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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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秋寒冷哼道:“寻常百姓人家,准备蒙汗药干什么?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,你是不会说实话了。”手腕一振,中年汉子一只右耳应声落地,鲜血立时溅满半边脸颊。中年汉子惨声痛叫,哀号道:“我说,我说,是……”正说到这,忽听“砰”地一声,大门被生生撞开,一群大内校尉蜂拥而入,为首那二人正是焦正和苑风。
顾秋寒大喜,问清得福住址,谢过地甲,急匆匆赶奔过去。那是一圈篱笆围成的小院,里面盖着两间土房,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,似乎一阵风便能刮倒。顾秋寒手扶篱笆,客客气气的唤道:“得福兄弟在吗?”连唤三声,房门才“吱吱呀呀”的开了,得福没精打采的走出来,也不说话,只向顾秋寒脸上扫了一眼,便大叫一声,转身逃回屋子,将门闩死。
距小校场最近的是太平门,顾秋寒快步而行,不一刻来到门前,只见出城的百姓排成长队,守门官兵拿着画像,盘查格外严紧。顾秋寒暗自苦笑,不用问也知道,画上之人定是自己。这可让他大伤脑筋,官兵用画像逐一比对,如何能蒙混过关?他正绞尽脑汁苦想对策,忽听身旁“轱轱辘辘”,一驾马车驰了过去,停在他身前不远处,车夫徒步上前,将一张黄绫纸递给为首那官差。
正卯时分,顾秋寒听到树后脚步声响,暗喜道:“梅大官人果然办事神速,差官们刚刚入署不久,他便回来了。”但随即他便察觉到不妥,因为脚步声十分杂沓,断非一人所发。顾秋寒忙从树后探头瞧去,只见七名青毡帽、青斗篷之人迅速向这边扑来,不由得大吃一惊,这正是大内校尉的装束!他心念疾转,第一个念头是不能被这些人生擒;第二个念头,当然更不能煳里煳涂的死在他们手里;第三个念头,却也不能杀这些人,否则即便洗清冤屈,也成了杀害朝廷差官的凶徒,尤其这并不是普通的差官,而是专门替皇上办事的亲信。但后面即是断崖,若想逃走,只能冲出一条道路,伤人是必不可免了。
得福嗫嚅着道:“是……是有人随后上楼,小的问他干什么,他只说找人,小的见他面孔阴冷,眼神十分凶恶,便未敢多言。大约一盏茶的工夫,他又下楼离开了。”顾秋寒心下暗笑,“他便相貌和善可亲,你又几时多言过?”追问道:“那人什么模样?”得福道:“个子不高,但很结实,唔,是个酒糟鼻子。”顾秋寒一拍大腿,“果然是他!”得福所描述的,正是“半把刀”吕立的模样,毫无疑问,吕立便是杀沈碧桃的凶手!顾秋寒本指望找到真凶,洗清自己,但是吕立已经死了。
车夫听到动静,回过头来,见一个男人钻出车厢,不由得一惊,立刻挥鞭横扫。顾秋寒未料到这车夫竟身怀武功,待要躲闪已然不及,被马鞭抽在胳膊上,衣布尽碎,棉絮纷飞。顾秋寒强忍疼痛,一个筋斗翻下马车。那车夫勒马起身,待要追击,却见那少女探头唤道:“让他走吧。”那车夫怔了一怔,想要说什么,但触到少女那冷厉的眼神,便不再多言,打马而去。
在顾秋寒追击苑风时,焦正便如影随形,跟在顾秋寒身后猛踢,不承想苑风突然滚来,他要想收腿已然不及,只能在这电光石火间,最大限度的收回腿上力道,“砰砰”两脚,踢在苑风后背心。饶是他只剩三成力道,苑风仍承受不住,像个皮球一样又滚了回去,口中连声大叫,听起来十分痛苦。顾秋寒趁机飘走,哈哈笑道:“向闻苑大人睚眦必报,这两脚便记在下官头上吧,不必找焦大人拼命。沈碧桃一案疑点颇多,下官并非真凶,还请二位大人转告木检校,待下官查明真相,再向他负荆请罪。”每说一句,飘逸数丈,待得话落,人已不见。
焦正既然绰号“铁腿”,真正的功夫自不在刀上,初时与顾秋寒相斗,完全落于下风,这时他先以“十八盘腿”猛踢,再以“落叶秋风扫”狂卷,便好比数十人齐挥扫帚,薄薄的积雪立时纷扬而起,露出老大一块山石地面,三人便裹在雪花中进退趋避,场面十分壮观。
梅倦生道:“房子我也给你租好了,便在小校场附近,距此不远,又较为偏僻,我带你去看看吧。”
顾秋寒松了口气,约莫过了一炷香光景,他才掀开窗帘一角,向外窥视,只见波光潋滟,倒映着蓝天白云,正是应天城外的玄武湖。
车帘一挑,得福探出头,诚惶诚恐的向顾秋寒望了一眼,这才钻出车厢。少女道:“顾公子,请上车。”顾秋寒暗笑,“她驱赶得福,原来是要给我腾出位子。”飘身上了车辕,向老杜扮个鬼脸,矮头钻了进去。扑鼻而来的幽香,令顾秋寒心跳如雷,自从上次偶然的相遇之后,少女的容颜便成了顾秋寒魂牵梦萦的一部分,他渴望着再次与她相见,没想到这么快就梦想成真了。
顾秋寒一声长啸,直震得枝头残雪簌簌而落,与此同时,他宛如灵猫般蹂身疾进,径向正中的三人撞去。众校尉武功倒也不弱,三把秀春刀联袂斩出,便好像在雪地上空,又展开一道华光四射的白练。顾秋寒钢刀插入白练中一搅,将三把刀齐齐震开,然后刀鞘和刀尖分别指向左右二人。左首之人横刀封拒,但秀春刀身窄刃长,较为柔软,顾秋寒全部功力又都凝聚在左手刀鞘之上,一点之下,秀春刀立时呈现出极大弧度的弯曲,砰地一声,点在那人“膻中”穴上。
两个人都不说话,车内的气氛格外沉闷,仿佛天地间,只有车轮辗过石板路面发出的“喀喀”声。马车驶出二里多地,顾秋寒将腊梅花放在座上,向那少女抱了抱拳,本想说些什么,安慰她一下,但话到嘴边,却只变成了两个字,“多谢。”言毕挑帘而出。
为免顾秋寒趁机攻他二人,中间那校尉连挥两刀,左右几名校尉也相继出手增援。顾秋寒以一敌七,仍凛然无惧,八个人在雪地上此起彼落,展开一场恶战。校尉之中,属中间那人武功最好,另一人虽轻功一流,手上功夫却平庸了许多,因此酣斗半晌,其余众人不是被击伤倒地,便是被封住大穴,只剩下这两个人了。
灵谷寺由南朝梁武帝始建,原址在神烈山西南坡,本名“蒋山寺”,随着世事变迁,江山更迭,也曾数易其名。后来明朝定都应天,将虎踞龙盘的神烈山西边选为建陵之所,朱元璋便将寺庙迁至神烈山东南麓,并赐匾“灵谷禅寺”,遂有了“灵谷寺”之名。灵谷寺和玉梅山庄一在山上,一在谷底,虽因山峦、树木遮挡,互不相望,但实则不远。距寺门数丈之遥的侧前方,有一株粗壮的龙爪槐,再往前是一处断崖,顾秋寒隐身在老树和断崖之间,等候梅倦生佳音。
中年汉子转身落座,道:“公子,请。”顾秋寒确也饿了,拎起一只兔腿,几口吞下肚去,这才举碗道:“主人家古道热肠,令人敬佩,在下先干为敬。”这一大碗酒少说也有半斤,顾秋寒竟一口气喝个精光,直看得中年汉子瞠目结舌,连竖拇指道:“爽快。”却见顾秋寒双眼一翻,“咚”的倒在桌上,人事不知。中年汉子拨了拨他的脑袋,叫道:“公子,怎么了?”却没半点反应。
中年汉子大吃一惊,一张脸顿时没了血色,颤声道:“你……怎么……”顾秋寒喉咙里“咕”的一声,将刚刚喝下去的酒又吐了出来,不多不少,恰好一碗。笑道:“区区蒙汗药岂能瞒得过我?这一碗酒被我瞥在喉间,不会起任何作用。”随后面色一凛,喝问道:“是谁让你这么做的?”中年汉子强作镇定,“为了官府的赏银而已,哪里有人指使?”
少女沉吟道:“哦,他若想杀沈碧桃,没必要带去客栈动手,我相信他的话。”车夫老杜撇了撇嘴,不再作声。顾秋寒哈哈一笑,道:“千金易得,知音难觅,多谢十三姑娘信任。”少女低喟道:“我一个人信你又有何用?要想洗脱罪名,可没那么容易。得福,这里没你的事了,下去吧。”
中年汉子起身离座,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,去柜内翻出一条麻绳,回到顾秋寒身边,嘿嘿笑道:“是你自己贪嘴,可怪不得我了。”拾起顾秋寒双手,将麻绳往他双臂缚去。哪知顾秋寒猛的睁开双眼,手腕只一翻,扣住中年汉子脉门,接着拔刀抵住其前胸。
“十三?”顾秋寒心存无数疑问,可这少女却连身份也不肯见告,他便好像对着一团棉絮打拳,空有一身蛮力,却无处施展。气结半晌,他笑道:“我感兴趣的,不是姑娘的身份,而是姑娘的人,早知姑娘要来武城,又岂肯错过与美女同车的机会?”
梅倦生又叮嘱中年汉子几句,自回玉梅山庄去了。中年汉子推开右首厢房房门,道:“公子,这间屋子我已清理过了,寒酸了些,但还勉强住得。”顾秋寒道:“主人家客气了,只要能睡觉即可。”中年汉子笑道:“那好,不打扰公子了,公子有什么吩咐,便到正屋找我。”顾秋寒拱了拱手。他安顿下来,心里踏实许多,歇了一会儿,便掩好房门,来到街上。他已感觉到沈碧桃的死绝非普通凶案那么简单,几时能查明真相,实在难说,也许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,还须买些必备的起居之物。
跨进门内,顾秋寒见一正两厢,共六间房屋,组成个封闭的小院,天井以厚重的石条铺设,干净整洁,还栽有一棵腊梅树,这时花开正盛,一朵朵晶莹剔透,仿佛白玉雕成,空气中飘满了淡淡的花香味。像这样的腊梅,梅花坞遍地皆是,但这孤伶伶的一株,反而更显卓然出尘,惹人爱惜。
歇一口气,梅倦生道:“据都督府的差官说,沈碧桃的棺木正由都督府保存,并且带我看了尸体,虽然我不认得她,但所有人都说那尸体确系沈碧桃无疑,你便不要妄加猜测了。云锦客栈掌柜及那名刺客的尸体也收了回来,那刺客是江湖上晓有名气的杀手,名叫吕立,绰号‘半把刀’。”
顾秋寒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纵身跃过篱笆墙,叩了叩门,心平气和的道:“得福兄弟一定是误会了,云锦客栈那件案子的真凶另有其人,请得福兄弟打开房门,我们好好谈谈。”
房中半天没有动静,顾秋寒知道得福胆小怕事,这时大概正举棋不定,所以并不着急,站在门前静候回音。又等了半盏茶工夫,顾秋寒附门细听,里面仍悄无声息,他实在按捺不住,在门板上重重擂了一拳,叫道:“再不开门,休怪我不客气了!”然而得福就像死了一般,完全不予置答。顾秋寒隐隐察觉到不妥,抽刀插入两扇门板间的缝隙,只一拨,便将门栓拨开。他一脚踢开房门,但见屋内空空,冷风从敞开的后门灌进来,吹得他心底一片冰凉!
得福道:“顾公子和沈姑娘确实醉了,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味,当时小的还以为他们吃饱喝足,来客栈寻欢作乐。”
直到马车彻底化为一道烟尘,顾秋寒才长叹一声,向前行去。都督府并未举国通辑顾秋寒,出了应天府,便是海阔天空,虽然卷入这件案子仅仅两日,但对时刻紧绷着每一根神经的他而言,却显得可格外漫长,这时他才发觉,不必躲躲藏藏的过日子,是多么的难能可贵!
顾秋寒在她耳边低声道:“带我出城。”那女子点点头。顾秋寒仍不敢移开手掌,竖起耳朵,倾听车外动静,如今他已成惊弓之鸟,比这命悬人手的女子还要紧张。车身猛地一晃,耳边响起车轮滚动的声音,果然没人上来搜查。
二人使尽浑身解数,仍无法扭转颓势,不禁暗暗赞叹顾秋寒武功了得,“如敢拒捕,格杀勿论!”,这是木天雄的吩咐,但现在看来,要人要尸都很难办到了。顾秋寒刀势愈来愈快,觑准苑风身前空门,一刀斩去。苑风“啊哟”一声,料得自己无法抵挡,只得抽身暴退。顾秋寒与焦正对了两脚,向前扑出,刀尖直追苑风。好在苑风轻功不凡,换作旁人,这第二击势难幸免。只见他百忙中猛一挫身,虽然凭借这一极不符合常规的动作逃过一劫,却也因此失了重心,立足不稳,跌倒在雪地上。他怕顾秋寒继续追击,甫一沾地便打了几个滚,恰好滚向焦正置身的方向。
中年汉子见顾秋寒一呆,只道有机可乘,挥拳击偏指在胸前的刀尖,双爪如钩,抓向顾秋寒面门。顾秋寒不及多虑,向后微一仰身,刀尖上挑,从中年汉子小腹划到胸膛,来了个开膛破肚,鲜血狂喷中,五脏六腑一齐滚了出来。顾秋寒踢开尸体,以最快的速度关上房门,用桌子顶住,然后飞起一脚,将后窗踢个稀碎。
从顾秋寒与得福的对话中,少女隐约听出一些端倪,这时幽幽说道:“顾公子的意思,是说杀沈碧桃的另有其人?”顾秋寒叹道:“不是我的意思,而是确实如此,可惜真凶已经被我杀了,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辞。”他把刀往地上一插,沮丧的蹲下身去。
他这才彻底放心,将捂在那女子嘴上的手掌移开,说声:“得罪了。”蓦地发现,这名女子不过十七、八岁年纪,生得妍姿俏丽,般般入画,尤其这时过于惶恐,脸色苍白,更显得楚楚动人。顾秋寒不禁一呆,急忙转开视线,收起匕首,心道:“这姑娘好美!”他所见过的女子,容貌最为出众的非沈碧桃莫属,这位姑娘虽不敢说比沈碧桃更美,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气质,让人不敢逼视。顾秋寒从耳际摘下那枝腊梅花,对,正是这么一种感觉,她的淡定,她的脱俗,便如这晶莹剔透的腊梅花一般。
车夫听了冷笑道:“焉知不是你为自己开脱而编造的谎话?凭你的武功,能被吕立从背后击晕?”
顾秋寒懊恼至极,但觉她这话说得蹊跷,便问:“姑娘这口气着实不小,不知是何方神圣?”少女道:“你可以叫我‘十三’,至于我的身份,你无须知道。”
大内校尉以利刃噼开房门,抢入厅堂,苑风瞥一眼地上的尸体,指着破破烂烂的窗户道:“他跑了!”焦正道:“留下两个人把尸体抬回都督府,其余的跟我去追。”
顾秋寒与梅倦生同床而眠,睡到天刚破晓,梅倦生将他唤醒。顾秋寒洗了把脸,精神有所恢复,跟梅倦生约好在灵谷寺外等候消息,匆匆而去。
车内一阵沉默,不知里面的人是在生气,还是在沾沾自喜。隔了一会儿,少女道:“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话吧。”顾秋寒叹道:“如果能够说清楚,我也不必来找得福了。”他突然提高声音道:“得福,那天我搀扶沈碧桃上楼后,是不是又有人进了客栈?”
红日初升,阳光照入山林,比夜里要暖和得多,顾秋寒庆幸又在玉梅山庄度过了一个平安之夜,但今晚将栖身何处,仍未可知,一时间喜忧参半,想来只有查清真相,方可结束这种人不人、鬼不鬼的日子。
正徘徊着的顾秋寒忽然停住脚步,吕立这个人的名头,他并不陌生,之所以叫他“半把刀”,并不是他所用的是把残刃,而是形容他杀人的效率极高,刀出一半,即杀一人!这虽然有点夸张,但吕立的本领还是有的,顾秋寒不禁后怕,想当时若非吕立误杀掌柜,分了心神,自己绝不可能一刀将其斩毙。
回到小院,见那房东站在门前,笑呵呵的道:“公子回来的正好,我炖了只野兔,咱俩一起喝点儿酒。”顾秋寒欣然道:“好啊。”将买回的东西送回房去,便进了厅堂。中年汉子已摆好桌椅碗筷,灶下柴火烧得正旺,蒸蒸热气中,飘散着兔肉的香味。
五天后,顾秋寒出现在南阳府武城县,可是在偌大一座县城找一个人,无异于大海捞针,一连寻了两日,毫无收获。顾秋寒忽然想到,得福去投奔云锦客栈掌柜,做一名小伙计,其家世必定十分穷苦,又怎会居住在县城?若将搜寻范围缩小到县郊乡下,那便容易多了。第三天,顾秋寒起个大早,赶到乡下,果然很快便得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。据地甲说,得福是本村的农户,因近年收成不好,便萌发了外出做工的念头,可不知为什么,才出去一个多月,又突然返回老家,终日闭门不出。他光棍一条,又没什么朋友,所以也无人究其原由。
顾秋寒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,既不伤其性命,又令其经脉一时闭塞,动弹不得。他右手刀虽为虚招,但那校尉却不敢轻忽,身形一转,滑了开去,接着陡又晃身来到左侧,解开另一名校尉被封穴道,身法之奇,速度之快,皆是顾秋寒生平仅见。
斗到分际,两名校尉忽然身形交错,轻功极佳之人飘起两尺多高,连刺七刀,专攻顾秋寒头部。另一人则矮下身子,双腿连环踢击,旋风般扫了过来。顾秋寒立时恍然,便知这二人一个是大内亲军百户焦正,绰号“铁腿”,那轻功不错的是他副手,“鬼影”苑风。心道:“嘿嘿,朝廷对我如此看顾,乍一出动便是这等高手。”他用刀护住上盘,双刀相击,发出“丁丁当当”的响声,密如爆豆。同时双脚连弹,向后飘退,躲避着焦正的攻击。
中年汉子抱来一坛黄酒,憨笑道:“酒不好,实在亏待了。”顾秋寒道:“主人家如此盛情,已令在下过意不去。”中年汉子“咕嘟咕嘟”倒了满满两大碗酒,转身掀开锅盖,拣了一盆兔肉。顾秋寒趁他背身之机,伸指蘸了滴酒放入口中,仔细品味一番,心下不住冷笑。
“老杜。”少女斥道:“当时他醉了。”
二人离开玩珠峰,绕皇城而行,将近小校场时,出现几栋疏疏落落的院舍,果然十分荒僻。梅倦生敲开一户人家,一名红光满面的中年汉子走出来,梅倦生道:“他便是此间房东。”中年汉子见是梅倦生,赔上一副笑脸道:“大官人,这便是您那位朋友?”梅倦生道:“正是。”中年汉子急忙见礼,道:“大官人都已交代好了,公子只管放心住下去便是,请随我来。”
顾秋寒心念一动,黄绫纸自非寻常百姓可用,那车夫既然将它出示给守门官兵,纵非圣旨,也是通关文牒,足可保证此车不必受到盘查。机不可失,想到这他一个飞掠,到了车前,挑帘钻入车厢,看也不看便探出匕首,指住车内之人心坎,同时用另一只手捂在她嘴上。这一连串动作都是他在进入车厢前那一瞬间计划好的,车内之人根本来不及反应,便为其所制,这时唿喊不出,只瞪大了眼睛,怨忿的望着他。
“臭小子,居然跑了!”顾秋寒心下怒骂,一个箭步穿出后门,却见不远处停着一驾马车,乍一看去,十分眼熟,待看清那车夫,顾秋寒不禁惊愕莫名,这正是他离开应天时“借用”的那驾马车!
车夫佝偻着身子,夹着马鞭,眯眼睨着顾秋寒,嘴角含着一种促狭的笑意,看上去是那么的猥琐。顾秋寒心念电转:“这车夫武功不错,他在此地出现,必非偶然,那少女又是谁呢?”定了定神,笑道:“老兄是在这里等我报那一鞭之仇吗?”只听车内有人幽幽说道:“顾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,竟能找到这里来灭口。”
顾秋寒听这声音柔美娇甜,眼前立时浮现起那张俏丽的脸庞,心弦不由得一震,道:“姑娘一直在跟着我?”车内少女笑道:“我们比你还要早到一天,应该不算跟着你吧?不过若没有你,我还真没这么快找到得福。”顾秋寒道:“你认为我要杀得福灭口?”少女道:“不是吗?我看过官府的画像,那天顾公子在城门前上车时,我便认出你了,不出所料,我在武城又见到了你。现在我想知道,指使你杀沈碧桃的人是谁?你在沈碧桃身上找到了什么东西?只要你说出实情,我便当你将功折罪,保你不死。”
梅倦生愕然道:“我刚刚完成你老人家交待的任务,即匆匆赶来,此话却又怎讲?”顾秋寒将遭遇焦正、苑风等人围攻之事说了,道:“估计他们很快便会追来,咱们换个地方说话。”梅倦生点头道:“好,跟我来。”二人各展轻功,一前一后驰入山坳,再向南行,到得玩珠峰下。因为此处已被皇上定为陵区,虽未动工,但对百姓而言已成禁地,即便大内校尉也不敢擅入,免得败坏了风水,可不是闹着玩的,梅倦生将顾秋寒带到这里说话,实为上上之选。
窗帘的缝隙间,眸光一闪,少女瞧见他这副模样,许是于心不忍,道:“那你说说看,真相究竟如何?”顾秋寒道:“我原本好心,把醉倒街头的沈碧桃送去客栈休息,却忘了自己也已喝得烂醉,结果为奸人所乘,贪上这件冤枉官司。”陆陆续续,将当日的经过说了一遍。
顾秋寒正埋头向山下逃逸,忽见对面来了一人,心顿时又悬了起来,握紧刀柄,准备再次迎战。可到了近处,才发现来人正是梅倦生,不由一喜。两个人同时停步,相距数尺,双双大笑。顾秋寒笑骂道:“你来得可真是时候,若非我这身武功还算可以,你到灵谷寺外,已只能为我收尸了。”
少女又向路旁的顾秋寒瞥了一眼,放下窗帘,将他留下的腊梅花拾起来,凝神半晌,怅然若失。
留下的两名校尉当然不会为一具尸体耗费体力,索性拿麻绳捆住,拖了出去。待二人去远,顾秋寒从东屋转了出来,看了看后窗,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,连连摇头。这大白天的,他若跟大内校尉在街头比拼脚力,必然引人注目,极易受到拦截,所以造成破窗逃跑的假象,实则一直躲在东首屋子里面。虽然此计得逞,但他知道焦正和苑风并不是头脑简单的人物,追不到自己,必会去而复返。当下不敢久留,到了院子里,望见那株腊梅,忽然觉得只有它是那么清白,那么纯洁,一时感慨万端,随手折一枝,凑到鼻前嗅了嗅,似乎要让这花的清香,消除他的哀伤与疲惫。
里面传来得福颤抖的声音,“我什么都没看到,不知道凶手是谁,你……你不要来找我!”顾秋寒道:“我若有心杀你灭口,这两扇破门板又能奈我何?只要你打开门,我问你几句话,你老实回答,便可保你毫发无伤。”
走在街上,顾秋寒失魂落魄,原本只想洗清自己的冤屈,可是现在,却好像越陷越深,难以回头了。应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,现在必须想办法离开,去找到得福,问清那名凶手的相貌特征,确定是不是吕立,才能展开下一步追查。虽然掌柜的没等说出得福老家在哪里,便遭不测,但顾秋寒猜想,客栈需要的是能说会道的伙计,而得福生性腼腆,不擅言辞,能谋到这份差事,多半跟客栈掌柜着着非同一般的关系,或是亲属,或是同乡,那天他问客栈伙计,得知掌柜是南阳武城人,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。虽然他不敢保证这种猜测绝对正确,但横竖要暂时离开应天,便去武城碰碰运气也好。
车内“啊”的一声,顾秋寒大喜,得福果然便在车上!他继续道:“当时的情形,你给我详细说一遍,敢有半句虚言,老子一刀宰了你。”为了起到震慑作用,他拔刀出鞘,让得福听到那呛然之声。
“唉,又是两条人命!”、“最近云锦客栈血光连连,听说沈碧桃惨死的那间客房还闹鬼呢!”、“啧啧,真惨,居然连掌柜的也未能幸免,云锦客栈怕要关门大吉了。”顾秋寒听着众人议论纷纷,目送一行官差远去,心念数转之后,迈步便往回走。
上一场雪之后,连日来天气晴朗,白天阳光普照,冰消雪融,空气格外温润,街上的行人随之多了起来。顾秋寒压低帽沿,在人流中穿行,遇到身着官服之人,不管是不是查他这件案子的,都立即绕开,走着走着,又到了云锦客栈附近。只见几名大内校尉抬着两具棺材迎面走来,后面跟随着木天雄、仵作等人,顾秋寒忙随百姓闪到路旁,混在人群之中。